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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 羅生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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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羅生門

2015年3月7日晚,靳芳菲不幸遭受意外。在八卦亭被發現時,她衣衫淩亂,昏迷不醒。報警後,靳芳菲被連夜送去了醫院。

鄭瑿在醫院的走廊上,整整守了一夜。因為衣衫單薄,又吹了涼風,她還感染了風寒。

第二天,靳芳菲終於蘇醒過來。但是,情緒崩潰的她幾欲輕生。還好,被前去探望換班的江浸月和叢小慧及時勸住。

叢小慧看著幾近絕望的靳芳菲,聽完了鄭瑿的詳細覆述。膽小的她被嚇得不輕,當場就哭得稀裏嘩啦。

體力不支的靳芳菲終於不再鬧騰,叢小慧這才怯怯地握住了她的手。“要麽,你就當是……跟阮凡。”叢小慧戰戰兢兢地開口,不知道怎樣才能寬慰到絕望的靳芳菲。

靳芳菲空洞的眼睛裏,看不到任何波瀾。甚至,連絕望都沒有了。江浸月也趕忙上前握住了靳芳菲冰涼如水的手,小心翼翼地輕聲安撫著。“一切都會過去的。”

東城區的刑警,立刻就對案件開展了調查。金城大學的相關負責人,也前來慰問了靳芳菲的情緒。

通過現場的勘查,證據的打撈和醫院的報告,警方很快就確認了嫌犯,並且迅速將其抓捕歸案。

經調查,犯罪嫌疑人胡某,36歲,外省人,是二食堂裝修施工隊的一名臨時工。3月7日晚,他在二食堂四樓加班趕工。按照原計劃,他會在第二天結完工錢之後南下廣東打工。

當晚收工後,身心俱疲的胡某在鴻蒙湖畔喝了些自帶的小酒。微醺的他剛好路過風波亭,昏黃的路燈閃著暧昧的信號。迷迷糊糊中,胡某窺到了一縷魅惑人心的火紅倩影。

夜深人靜,心緒難平。突然,胡某想起了三年前自己在老家與“妻子”拜堂成親時的畫面。

胡某來自偏遠山區,“妻子”是一名從人販子手裏買來的啞巴少女。初次見面時,她穿的正是一件大紅色碎花連衣裙。久旱逢甘霖的胡某喜不自勝,特意給啞巴少女取名“小花”以示滿意。

據人販子稱,啞巴少女本來不啞。只是她一路哭天喊地,被藥過勁兒了。

當年,還在上中學的啞巴少女和家人一起去雲南旅游,不幸被人流沖散走失。身無分文的她站在街邊求助,剛巧就被途經此地的人販子給盯上了。

據人販子稱,啞巴少女的老家,好像是在金城。

前年,恰逢天災人禍,地裏的收成越發不好。於是,迫不得已的胡某開始外出務工。為了防止“妻子”趁機逃跑,胡某用大鐵鏈子將“妻子”鎖在了屋裏。

胡某的父母早已年邁,兩個姐妹也早已出嫁。家裏,只有一個好吃懶做的幺弟陪伴。臨行前,胡某曾力邀幺弟一起外出務工。然而,幺弟卻以“看守祖宅,照顧父母”為由婉拒。

胡某還沒進縣城,就在半路被人騙光了盤纏。灰頭土臉的他只好省吃儉用,準備攢點兒工錢就回家過太平日子。據老家的鄰居反映,在胡某外出打工的日子裏,經常可以聽到胡某家中傳來雞飛狗跳之聲。

去年春節,剛剛回家的胡某卻意外得知“妻子”已有身孕。怒火攻心的胡某幾欲癲狂,父母卻力勸他“家醜不可外揚”。

最終,胡某的“妻子”順利產下了幺弟的兒子。喜極而泣的老兩口,終於盼來了老胡家的新生血脈。

終於,重得自由身的“小花”於去年年底離家出走。從此,杳無音訊。

因為沒有子女,胡某又落得孑然一身。於是,在劣質酒精的作用下,和對“妻子”叛逃的怨恨中,意亂情迷的胡某對形單影只的靳芳菲痛下毒手。事後,胡某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。

按理說,這起校園性侵案,也算是順利告破。但是,令警方和鄭瑿都心生疑竇的是,胡某和阮凡的供詞頗有出入。

按照胡某的供詞,他在八卦亭裏擊倒靳芳菲時,阮凡在亭外目擊了一切。並且,阮凡當時就看見了自己的正臉。

本來,胡某想連阮凡一起收拾。但是當時,阮凡只探頭看了一眼,就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。

而靳芳菲在瘋狂的掙紮中,不慎將額頭撞上了石凳。慢慢失去意識的靳芳菲,而後因為體力不支,漸漸放棄了抵抗。

連連告饒的阮凡趁著胡某對靳芳菲欲行不軌之際,屁滾尿流地從地上爬起,拼了命地往通往生活區的大路上逃竄。

最後,胡某特意強調,自己的性功能強大。靳芳菲在半夢半醒之間起了生理反應,最終選擇了主動迎合自己。所以,自己不能算是完全強迫女方發生關系。

而按照阮凡的筆錄,他在情急之下並沒有看清罪犯的臉孔,更沒有跪地求饒。他堅稱,自己義憤填膺,並且大聲喝止。因為擔心自己勢單力薄,所以才慌忙跑到大路上求救。

阮凡還特別強調,當天他和靳芳菲只是鬧了一些情侶間常見的小情緒。本來,自己正準備護送女朋友回女生宿舍休息。

而靳芳菲作為受害人,一直拒絕回憶當天的情況。據靳芳菲自述,她在八卦亭被歹徒擊暈之後,便一無所知了。

靳芳菲躺在醫院調養生息的時間裏,阮凡一次也沒來看望過。三名室友,每天輪班過來陪護。

靳芳菲自大哭大鬧之後,就再沒有開口說過話。每天,一動不動的她都在癡癡地盯著慘白的天花板,默默流淚。

雖然,靳芳菲的生命體征一切正常。但是,她躺在病床上的僵硬姿態,跟停放在太平間裏的屍體並無二異。

不久,學校便給出了善後方案,為靳芳菲和阮凡兩個當事人保了研。

鄭瑿作為事件的目擊者,被學校專門找來談話。為了防止消息擴散,學校表示會考慮多加一個保研名額。然而,鄭瑿斷然拒絕了。

一方面,鄭瑿早已完成了研究生錄取的統一考試,並且早已立志非北京大學的中文系不去。另一方面,鄭瑿絕對不會吃“人血饅頭”,拿別人的苦難為自己謀福利。

事實上,各大高校每年都會發生各種意外突發事件。因此,不可抗力地,就會存在一定比例的死亡率。為了防止事態惡化,影響學校聲譽,高校一般都會采取一些相應的應對措施。

阮凡,是建築學院的。按理說,得過且過的他,沒有必要非得考研。然而,對於阮凡這樣的學渣來說,保研無異於天上掉下的餡餅。

為了讓父親和繼母刮目相看,阮凡必須抓住這條提升學歷的捷徑。

為了讓靳芳菲松口,阮凡親自來醫院接她出院。阮凡跪在靳芳菲的病床前,飽含深情地說自己已經完全忘記了那些可怕的畫面。

並且,阮凡還信誓旦旦地承諾,自己會在年底和靳芳菲領證結婚。意志消沈的靳芳菲,這才重燃了對生活的希望。同時,她也同意了不會將此事鬧大。

阮凡的證詞,鄭瑿是絕對不會相信的。因為,她親眼見過阮凡那副驚慌失措的慫樣,也十分了解阮凡背信棄義的小人做派。

胡某的供詞,鄭瑿也只相信一半。她仔細地回憶了當天的情形,又冷靜地畫出了對應的時間線。

21:59,鄭瑿跑出了女生宿舍樓。那麽,她在半路遇見阮凡的時間,應該是在22:02左右。八卦亭距離女生宿舍,並不遙遠。即使按照正常走路的時間,也不過才七八分鐘而已。

靳芳菲說她定了21:50的鬧鐘,所以正常情況下,她是完全可以到達宿舍的。事發時,靳芳菲的鬧鐘剛好響了。阮凡也是聽到了動靜,才在八卦亭外耽擱了一會兒,之後才逃出生天的。

鄭瑿到達八卦亭的時候,江浸月剛好打來電話。通話記錄顯示,這個未接來電是在22:04。此時,犯罪嫌疑人胡某已經離開。所以,胡某的整個作案過程,都發生在這不足一刻鐘的須臾之間。

據驗傷報告和現場跡象顯示,靳芳菲的確遭受到了性侵。假若從阮凡逃跑開始計算,胡某與靳芳菲真正發生關系的時間其實很短。理論上,絕對不會超過五分鐘。

而且,半泡在環形水渠裏的手機,應該是一直都在嗡嗡作響。驚心動魄的鬧鈴聲,加上鄭瑿突如其來的奪命連環call,整個八卦亭裏恐怕也只能用“地動山搖”來形容才對。

胡某“結婚”多年,卻沒有親生子女。鄭瑿推測,胡某本身有性功能障礙。甚至,極有可能患有早洩。因此,胡某自稱征服了靳芳菲,可信度不高。

胡某在口供裏吹噓自己的性能力,一方面是想挽回自己作為男人的尊嚴,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減輕自己內心的罪惡感。

四月底,靳芳菲請假回了老家。鄭瑿在宿舍裏提出這番推論的時候,還特別提到了類似案件的經典電影《羅生門》。“世間萬般事,皆是羅生門。”

江浸月一聽到這部電影的名字,立刻就想起了“名偵探可難”的博文推薦。果然,自己和學霸之間差的,不止是一個“名偵探”。

“這些只是我的主觀推測,僅代表我的個人意見。”鄭瑿深深地嘆了口氣,雙手抱胸靠在桌邊。“畢竟,我既不是警察,也不是醫生。管中窺豹,真相存疑。”

“不愧是鄭公子,如此了解男人。”叢小慧全神貫註地聽完,肅然起敬地起身鼓掌。“我都要懷疑,你是不是男扮女裝,不,男扮男裝,混進了女生宿舍。”

“小的時候,我的街坊四鄰都是男孩兒。我跟他們,從小打到大的。”鄭瑿垂下腦袋,思緒萬千。“從小,我就是被家裏人當男孩子養的。在住進女生宿舍以前,我對自己的性別都沒有清晰的界限。”

“鄭瑿,你確實應該聽你爸媽的話,去學醫。”江浸月樂不可支,滿床打滾兒。“你看你名字中間都有一個‘醫’字,這是寄望深重啊。”

“對哦,聽芳菲說,鄭瑿的爸爸是男科醫生。”叢小慧探出了八卦的小腦袋,對著鄭瑿比了個讚。“怪不得懂的這麽多,原來是從小耳濡目染。”

“跟你們分析案情呢,怎麽討論上了我的家庭背景?”鄭瑿擡起頭來,無語凝噎。

“好啦好啦,我知道魯迅是你的指路明燈。”江浸月坐起身來,望著斜對角的鄭瑿,調皮地眨了眨眼睛。“你呀,是‘棄醫從文’啦。”

“我聽芳菲說,你出生在醫學世家。”叢小慧探出八卦的小腦袋,眼珠兒滴溜溜地轉個不停。“爺爺是立過二等功的軍醫,奶奶是戰地護士。”

“嗯,芳菲還說了,你外公是寧港知名的老中醫。之前,還上過電視專訪呢。”江浸月一臉崇拜,雙手比讚。“你外婆,不會也是醫學大拿吧?”

“學霸,你這麽聰明,幹嘛學文?”叢小慧托著下巴,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自己的疑問。“聽你家人的話,學醫多有前途。”

“那你家人讓你踹了大智,多結交金城的貴公子。”鄭瑿翻了個白眼,沒好氣地回懟。“你遵旨了嗎?”

“對啊,小慧。要麽,你抱抱阮凡的大腿。”江浸月捶著床板,前仰後合。“你問問他,他那個開瑪莎拉蒂的神秘表哥,還缺不缺女朋友?”

“你加加油,也讓我們開開眼,見見這位金城闊少的廬山真面目。”鄭瑿摳著指甲,一臉壞笑。被尋了開心的叢小慧吃了癟,立刻賭氣地退回到了蚊帳中。

“鄭瑿,不止想懸壺濟世,更想做革命志士。”江浸月見叢小慧不開心,趕忙揚聲打了個圓場。“不愧是要去北大讀中文系的有志青年。”

“說實話,我和小月都是勉強考進來的。”叢小慧把毯子披在身上,倒吸了一口涼氣。“我吧,除了超常發揮,還隨了我奶奶的民族。所以,才有了少數民族的額外加分。”

“學霸,你分數那麽高,為什麽在這兒屈尊?”還沒等鄭瑿回答,叢小慧又搶著發言。“之前,我媽可是一心想讓我考金城財經大學呢。我要是有你這分數和腦子,我都去金財的王牌專業搞金融啦。”

“那自然是,鄭瑿高考發揮失常。報北大中文系差了那麽一丟丟,所以才退而求其次來了金大的文學院。”江浸月探出腦袋,脫口而出。“金大的排名,可比金財好太多了好吧?不算委屈你哦,小慧。”

“可是,金融財會掙錢啊。”叢小慧扭過臉,撅著嘴。“我要是再超常發揮一點,就夠上金財的王牌專業了。”

“你已經夠好命了,怎麽能把希望都寄托在運氣上呢?”盯著叢小慧毫不知足的臉,江浸月無奈地嘆了口氣。“說到底,還是實力不夠。”

“好命我就生在金城了,也不至於我媽天天讓我留在金城。”叢小慧瞪了江浸月一眼,好生委屈地嘟囔了一句。

“貪心不足蛇吞象。你家人健康,男友貼心,還不夠嗎?”江浸月看著叢小慧,無奈地搖了搖頭。“難不成,你還想上天?北上廣深,歡迎你哦。”

叢小慧楞了一下,立刻就被噎住了。“我自己其實覺得小城市比大城市舒適安逸,但是無奈我媽對大城市的戶口執念太深。”

“我們學漢語言文學,實際一點兒的就業方向,無外乎教師和文秘。”鄭瑿站在桌邊,誠心支招。“你從金城畢業,回彭城考公考編,都正合適。”

“跟你爸媽一樣端鐵飯碗,不也挺好?”江浸月聞言,跟著附和。“更何況,大智不是已經在彭城給你買好婚房了嗎?”叢小慧一聽於大智的名字,立刻又陷入了甜蜜的憧憬。

“鄭瑿,我會去北京看你的。”江浸月滿懷期待,將視線轉回到了鄭瑿身上。“你得帶我去爬長城,去吃烤鴨。”

“我要是不報金城大學,我爸媽就要把我的志願填到金城醫科大學去了。”鄭瑿低垂腦袋,默默削著蘋果。江浸月驚了一下,好奇地追問。“那你怎麽拒絕的?”

“我說,你們一個男科一個婦科。”鄭瑿想起往事,還是有點賭氣。“難道,要我去學小兒科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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